本刊记者/刘炎迅(哈尔滨报道)
林松岭,22岁的体院毕业生,1米92的身躯,赤裸着上身,侧躺在哈尔滨西大直街街头。
他死了。
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,他参与了一场殴斗,那是10月11日深夜,糖果酒吧门前。
与之殴斗的,也是6个年轻人,他们的身份是警察。6名警察当时并非是在执行公务,而是打算走进酒吧,享受一个轻松的夜晚。
“6名警察打死大学生”很快成为一则劲爆的新闻,在哈市的街头巷尾流传。
12日,事发次日,死者家属、同学以及一些市民,聚集在糖果酒吧和相邻的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门前,摆上花圈,烧起纸钱,堵住了西大直街,这是哈尔滨最繁忙的一条主干道。
此时,林松岭赤裸的尸体,盖着一层薄毯,依旧躺在喧闹的人群之中。
口角引起的“打仗”
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糖果酒吧门前的车位上,林松岭从右侧后座上走下来。他的同伴车亮,从驾驶座上下来,另一名女同伴则同时从副驾驶位置下车。
三人一起离车向酒吧大门走去,没几步,车亮返身折回车内,取东西,林松岭双手插在上身黑色风衣口袋里,停下脚步,扭头望着车亮,等了几秒钟,随即独自走进酒吧。
酒吧门很矮,1米92的林松岭不得不弯腰低头。此时是22时07分,身后,车亮已经再次下车,与女同伴一起,站在酒吧门前的空地中央,两人并排站立,身穿蓝色衬衫的车亮,双手背在身后,女同伴则双手插在口袋里,不停踮着脚尖,等待着另几名同伴的到来。
这天是车亮的生日,当晚7时30分,他和林松岭等7名好友在一家饭店吃饭庆生。饭后,兴致正高的他们决定“转地再战”,于是选择了糖果酒吧,这家位于西大直街84号的酒吧,是哈尔滨最火的夜店之一。与之相邻的,便是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高大漂亮的欧式风格的办公大楼,门前是两座威严的大石狮,一入夜,便淹没在酒吧炫目迷离的彩灯中。
另外4名好友很快乘出租车赶到。此时是22时07分44秒,看见同伴过来,车亮将女伴引向酒吧门口一侧,轻松地晃着双臂,迎了上去,与4名同伴闲聊。其中一名身材较胖的男同伴单手放在口袋里,与他们打着招呼,独自先行走进酒吧。车亮与另外两名男同伴靠在酒吧门口的位置,继续闲聊着。
这时一辆带天窗的银色无牌照的宝来轿车从车亮等人身后驶过,随即停在了空地一侧的车位上,车亮的一名同伴可能被疾驰而过的车子吓到,转身望了望车子。
“速度很快。”车亮和同伴潘兴都说。车亮说当时他下意识地嚷了一句:“这是咋开的车啊?”
空地的另一侧,从另一辆轿车上,下来3名男子,他们晃悠着走到车亮等人身边,站着,拍车亮的肩膀。
很快,宝来轿车上下来的另两名男子,也走到车亮等人身边。“吓着咋地啦?”其中一名男子嚷道。
“接着我们就吵了起来。”车亮事后对媒体说。很快,又一名身穿浅色夹克的男子从停车处走了过来。车亮他们当时不知道,眼前的这6名便装男子,都是警察。6名警察并非来此办案,而是私人聚会。
22时09分,双方一边争执着一边陆续走进了酒吧。林松岭的一名身材健硕的同伴依旧留在门外,情绪有些激动,几次想冲进酒吧,都被另一名女同伴推开。一分钟后,这名健硕的同伴还是走进了酒吧,此时,酒吧门口的走道上已经开始“打仗”。
升级
林松岭与对方扭打起来,突然被推了一下,一下子没站稳,踉跄着连退数步,退到一级台阶下面。但很快,他一个箭步,再次冲上台阶,与对方继续扭打。
林松岭与一名男子一边扭打着,一边被酒吧保安推出酒吧,他们来到门外空地上,继续扭打。林松岭显得很猛,几次差点将对方摔倒。
22时10分,林松岭被几名保安劝开,停下手。很快,他又走进酒吧,在门口的过道里,与另几位警察正面遭遇,又打了起来。
有人开始过来劝架,林松岭等人走出酒吧。此时是22时11分,被一名保安劝说在一边的林松岭依旧情绪激动,他脱掉黑色风衣,挣脱开劝阻的保安和同伴,在空地上走了一圈,随手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碎道砖,试图再次进入酒吧“打仗”,身边的一名女伴开始拉他,几名酒吧保安也在一旁劝说。
22时11分48秒,林松岭蹲在地上,5秒钟之后,一名穿浅色便装的警察走出酒吧,林松岭立即站起身,和另一名同伴一起,冲上去扭打。两人把那名警察打倒在地。
车亮后来向媒体回忆说,从酒吧里出来后他就一直向一个看上去年龄比较大、身穿蓝衣的男子商量说“拉倒吧别打了”。但那名浅色衣服的警察从酒吧出来后,一直在骂,“我就冲过去打”,“但马上我就被几个人推到墙边贴着打。”
此时场面混乱,一名警察左手捂着头,受了轻伤。但很快,扭打的双方又被众人劝开。但双方数人依旧在争执。
22时14分,一直被劝说在一边的林松岭又走到歇在一边的警察面前,抬手就是一击,被劝开后,又再次上前,对着那名警察的头部,又猛挥了一拳。
一直站着的警察此时显得愤怒起来,一下冲过去将林松岭打倒在地。几名警察扭打林松岭的时候,林松岭的上衣白衬衫被扯掉。
光着上身的林松岭挣脱开后,奔跑到酒吧空地的另一侧。那里是监控探头的死角,接下来发生了什么,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。
林松岭的同伴杨森向媒体回忆,“我被他们堵在墙边打,突然看见林松岭的身边围着几个人,我想过去但过不去,我就喊潘兴说你过去看松岭。”
潘兴听到杨森喊,追出去几十米后,看到林松岭躺在地上,头和肩靠在旁边地铁工程的挡板上,身体是蜷曲着的。“我扒开正在打松岭的人说别打了,后面就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摁住,让我跪下,我下意识地蹲下,他又喊说跪下,我就跪下了,用手抱着头,不知道有几个人照着我的头不停地踢。”潘兴说后来自己有点迷糊,抬头看到松岭还在躺着,自己身边已经没人了,“围观的人说赶快打120,你朋友不行了,我就打了电话。”
车亮也看到林松岭赤着上身跑进监控探头的死角,他向林松岭的方向跑时,“迎面过来两个人把我打倒在地,我抱着头侧躺着,这时候打我的人有三个,一个人按着我的腿,两个人踢我的头。”
另外一个位置,杨森也被摁住脑袋跪在地上,脸贴地面。直到警察来,“对方才松手,一个警察一直抓着我。”
潘兴说,120急救车赶到后,医生检查完林松岭后说已经没救了,急救车就走了。
“我当时迷糊,反应不过来,还没有意识到松岭已经死了。”潘兴说。
带到派出所后,车亮给还在现场的女孩打电话,证实林松岭已经死了,“我头昏昏的,他们打人的手法很专业。”
杨森等人均表示,直到后来到了派出所,也不知道对方是警察。
目前媒体报道的多是林松岭同伴的说辞,另一方当事者、6名警察的说法并未听到。